佛甲草

【八贤王x嘉仪公主】公主的月光(5)

五、

嘉仪虽已收拾整洁,神情依旧是无精打采。八贤王见她这副倒霉样子,实在忍不住得想发笑,可当着晚辈要是这么笑出来,也着实太不庄重,遂轻咳一声,“公主的脸色这么不好,还是先用膳吧,其余的用过膳之后再议。”

天气见热,嘉仪胃里一直翻江倒海的抽痛,仁宗被闹了一上午没什么心思用膳,八贤王沉着一张脸脑子里都是近日得到的各种消息,一顿午膳,谁都没什么胃口。胡乱用了几口,便吩咐陈林收了桌子。待宫人撤下饭桌,女官领人上了三杯清茶,陈林这才过来回禀,“启禀官家,八王千岁,公主千岁,凝和宫的齐妈妈来接公主回宫了。”仁宗眉心拧成了疙瘩,有些不耐,“急什么?我们兄妹有话要叙,晚膳前送公主回去便是。”陈林偷眼看看一旁冷笑无言的八贤王,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嘉仪公主,抖着嗓子小心的提醒仁宗,“官家,明天便是端午节,公主后晌该出宫了。”

嘉仪生在端午节,五月这个恶月中的恶日。整个大宋朝虽然过起端午节来热热闹闹,但对五月出生的孩子却为忌讳,在穷乡僻壤甚至会溺死五月出生的婴孩,而在端午节这个恶月中的恶日出生的孩子更不会手下留情。

嘉仪的生父程涛是位一杆银枪横扫千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当年嘉仪出世时,大宋与辽国刚刚结束松岭之战。那会儿阖府上下都觉得这个女孩儿是活不成的,生母杨氏抱着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稳婆在一旁不住的劝说杨氏,说夫人啊,这个孩子可留不得,五毒日出生的孩子命凶得狠,小心将来连累将军和夫人。再说您还年轻,将军也正值盛年,孩子这事不是说有就有的嘛。夫人啊,还是把孩子给我吧。谁知话音没落就被推门而来的程涛一巴掌掀翻在地,程涛一身银甲满身是血,抱起孩子就傻乐,“我程涛的亲生闺女,就是毒,毒得也是我大宋的敌人。”

可是,大宋的敌人犹在,程涛将军却已不在人世。

自嘉仪入宫后,刘太后忌讳嘉仪的生辰,便命太常寺改了嘉仪的生日,更是在每年五月初四皇宫下钥前要嘉仪出宫去京郊的天清寺避灾,一直到六月初一才能回宫。作为皇家寺院天清寺寺规森严,更有皇家执杖僧负责管教约束自皇家而来的这些皇子、公主、后妃,寺里的日子更过得如苦行僧般,晨功晚课皆不能落。往年在入寺前嘉仪多是约着天波府的八姐九妹一同出游,今年因八姐九妹随兄出征无暇陪她,她这才偷跑出宫,惹怒了皇太妃闹出这些事来。

嘉仪苍白着一张小脸,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还是轻轻放下茶盏缓缓站起来,对仁宗和八贤王施了福礼,“皇上,八皇叔,嘉仪就先告退了。”裙角摆动,嘉仪还没走下凉阁,只一晃神眼睛便是一黑,竟一头栽了下去。

 

朱雀大街上,四个着玄色银带宫服的亲随自朱雀门而出,向前开路,紧接着后面一辆金黄轿顶石青帷饰银龙绣带的漆黑齐头四驾卧榻舆辚辚而来,再后面跟着一辆檀木雕花平顶马车。时近酉正,正是商旅客贩形色匆匆归家之时,所以街上行人熙攘,并不易行。那车马行得不疾不徐,似乎并不赶时间,只求行得安稳无有颠簸。

嘉仪面色苍如白纸,唇色也是煞白,毫无血色,整个人迷迷糊糊得躺在卧榻上冷得自打摆子,初夏的天儿,身上却盖了一层羊毛毯。马车上的太医盛出一碗米汤,拿出个寸高的瓷瓶来,倒出点粉末在米汤里,转头道,“八王爷,让臣把这个药给公主服下。”八贤王神色隐约有些不耐,伸手示意太医把碗给自己,“从正午到现在,已经吐了六七次,药吃下去又吐出来,怎么不见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呢?”

范太医迟疑一下,最后还是把碗交到八贤王的手上,“王爷,公主这是邪实伤胃,后又中了暑气,两下夹击所以病势来得凶猛些。之前喂下去的药用了果蒂,让公主把实邪之物吐出来,现在用的是玉液散,止吐发散,反复喂几次待公主能出热汗也就好了。”

赵德芳叹息摇头,扶起嘉仪的头靠在自己手臂上,一勺一勺仔细喂起来。八贤王出身尊贵,即使年轻时为母亲侍疾,也未如这般亲侍汤水。这倒也无奈,因嘉仪需要躺卧,这车马便再装不下侍女,太医年纪不大又是外男,虽说大宋民风开放,但让年轻男子亲侍实在有碍公主威仪,如此还不如他这个皇叔动手来得好些。

喂了几勺汤水,洒出来的倒是多些,嘉仪难受得厉害,倚在八贤王的胳膊上不住得抖,动来动去间,八王爷手里的米汤洒出了大半。

“算了,回去再喂吧。”八贤王叹口气把汤碗重重撂在小几上,拖着嘉仪的头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下手一抹嘉仪的额发,手上是一片冷汗。嘉仪迷糊的翻身,险些摔下塌去,八贤王一把捞过她,再次把她在自己腿上安顿好,谁知嘉仪竟伏在八贤王的膝头在昏迷中难捱得抽泣起来。八贤王沉着脸色拍着嘉仪的肩头轻轻安慰,脑子里闪过的却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那一个个曾经鲜活的面孔,那一个个曾经神采飞扬的人,如今都成了黄土一抷。他避京近二十年,有人说他韬光养晦,在他年幼无力羽翼未丰时,避开了真宗朝后期激烈的党争和刘太后临朝后疯狂的夺权打压;也有人说他老谋深算,当他再站在朝堂之时,众人发现这个多年远离帝京的清贵王爷,手中攥着的能量足以抗衡那些权臣宰相。不论真真假假,此时赵德芳的心竟是空空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亲人,挚友早已被权力争夺碾压得烟消云散。窗外晚霞如锦,金红色的光透过碧影纱投在嘉仪公主秀美的侧脸上打出一片朦胧的璀璨来。赵德芳失神的看着伏在自己膝头的女孩子,从心底竟生出些相依为命之感。

 

南清宫在东京汴梁的城东南,照例的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气派豪华。高门大户前,如夫人元秋早领着两排仆婢立在台阶下迎接车驾。祺瑞扶着抱着嘉仪的八贤王下了车驾,八贤王脚步不停,迈过门槛,直往后院而去,如夫人元秋见状早已跟了上来,步履虽快却并无声息。”

别苑早已收拾妥当,八贤王刚把人放到床上,后头就有侍女端了热水进来。元秋为嘉仪脱了鞋,又净了手,接过侍女绞好的帕子,过去给嘉仪简单净了面,擦了手。八贤王转手叫范太医过来,“现在好好瞧瞧。”范太医过来搭了脉,依旧是老说法,依旧是玉液散配米汤。

元秋转身吩咐人去熬米汤,回来对着赵德芳福了福身,“王爷,范大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淳于先生也曾来人找您,王爷您还是先去看看吧。公主由我看护,您放心。”南清宫没有正妃,自从八年前元秋入了这南清宫,整个后宅便是元秋在打理,各府女眷也是元秋在走动。众人都说八贤王清贵无瑕,却也风流天下,自正妃狄氏故去后,认刘太后怎样做媒也不再娶正妃,反倒对这个从海州带回来歌女出身的妾侍越加看重。要说这元秋也是有份能耐,八贤王久不在京,这南清宫被元秋一人收拾得妥妥帖帖,各府间的走动也从没落下。如今王爷回家,各贵家女眷都猜测元秋被扶正的时候不远了,可是对这些话,元秋只是笑笑,如此而已。

 

范太医兑好了米汤,元秋在月牙桌上倒了杯水,把嘉仪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拿起银勺一点点一口米汤一口水的往她嘴里喂,一碗米汤喂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喂进去。此时嘉仪安静许多,不再挣扎,头上的冷汗已经见落。范太医号了脉,对元秋道,“如夫人,公主已经无碍了,能安安稳稳再睡上一两个时辰便就会大好。只是待热邪散出来后,公主会发汗,勤换衣物,不要着凉才好。公主醒来后,进一些好克化的食物才最好。”元秋颔首记下,“虽刚听王爷说公主染得是小病,可公主的贵体安康到底是大事,还望范太医能留此一夜,待明日公主大安,别过王爷和公主,才好离开。”范太医自是明白,应道,“如夫人说的是,公主贵体,在下责无旁贷。”元秋笑笑,吩咐了人带太医去安置,见嘉仪已然出了一头的汗,又唤人来给嘉仪换了衣裳。

临近亥时,八贤王过来了一趟,见嘉仪依旧睡着,才稍稍放下心来。外间侍女在用小瓦罐轻火煨着粥,丝丝香味传到内间,引得八贤王直叹好香。元秋轻笑道,“看来王爷是饿了?您借着公主的光儿,先进点?”八贤王被说得直笑,“哪有跟晚辈抢吃食的道理,还是等嘉仪醒了,跟她一起用吧。”转而听见梆子声,微微垂了目,“燕子矶那里还有正经事,你先去吧。”

元秋看看窗外的天色,对八贤王抱拳施礼,“是,属下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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